引
言
大学免学费，或者是降低学费，并不全是好事，也可以说是对美国个人奋斗文化和精神的扭曲，会冲击现有教育体系，但至少可以带来一项社会和经济效益，就是减少“为早日偿还高额学贷”而导致的就业市场和职业体系的扭曲。
■ 纽约大学医学院从今年秋天开始，无条件无差别地为所有学生负担学费。
8月16日，美国传出一条新闻：纽约大学医学院(NewYorkUniversitySchoolofMedicine)从今年秋天开始，无条件无差别地为所有学生负担学费！消息传开，听者往往疑惑地问：天上掉馅饼，这是真的吗？
据报道，该学院现有大一新生93名，其他年级的学生名。免了学费，受益者无非数百学生，这条消息为何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难以置信的礼物
首先，这是一个非必需的馅饼：这不是说，这个医学院招不到学生，所以靠免学费来招生。正相反，这是一所全美顶尖的医学院。根据权威的《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全美医学院排名，纽大医学院排名第三，与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并列，排在其前面的是大名鼎鼎的哈佛大学医学院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学生对其趋之若骛，其录取率仅有6%，与哈佛耶鲁相比不遑多让。
其次，这是一个挺大的馅饼：这一次，所免的学费不是一个小数目。据报道，纽大医学院学费每年约为55,美元。如以4年计，就是22万美元。纽大医学院有62%的学生在毕业时背负着贷款，届毕业生的平均贷款为18.4万美元，也就是说，学生贷款额相当于学费的85%。当然，贷款部分也为了支付食宿开支。大纽约，居不易。对于该院学生，这项费用总计大约为2.7万美元。
从校方角度看，按名学生计，每年少收2,.5万美元。纽约大学计划募集6亿美元用于执行该计划，目前已募集到4.5亿美元。
第三，这是一个罕见的馅饼。众所周知，医学院是美国最热门的院系。学生毕业后不愁工作，起薪也高，在年薪12万到16万美元之间，因此学费高昂情有可原。《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指出，-2年度，美国公立大学医学院的平均学费是34,美元，而私立医学院要高得多，为54,美元。在美国顶尖医学院前名中，最便宜的是得州技术大学医学科学中心的18,美元，最贵的是同样位于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的66,美元。
如此高昂的学费，不是中产阶级家庭有能力负担的。根据美国医学院协会的数据，每年进入美国各个医学院的学生中有近2万名都要申请大额的联邦贷款以完成学业。年，从医学院毕业的研究生们承担的平均贷款为19.2万美元。
■ 美国越来越多的州和城市在推动免费大学计划，当然是限于公立大学。
美国的医学院有各种奖学金、学费减免计划，但是，学费无条件全免的医学院凤毛麟角，在顶尖大学中更是没有。今年4月，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宣布，成为全美首家用奖学金代替学生贷款的医学院，但只有那些符合财务援助标准的学生才能获得。洛杉矶加大的DavidGeofen医学院几年前也曾拿出1亿美元用于为4年制学生支付上学费用，涵盖学费、书本费和生活花销，有20%的学生获得了赞助。不过，那项赞助是基于学生的成绩。
因此，纽大医学院的“馅饼”，又稀奇，又贵重，又罕见，引起轰动自然不奇怪。
学贷沉重，已成美国之痛
纽约大学医学院的举动，凸显了学费问题在美国教育和美国社会中的严重性和紧迫性。
学贷沉重，已经成为美国之痛。根据美联储的数据，今年一季度美国学生未偿还的贷款总额达到1.万亿美元，首次突破1.5万亿美元，较10年前的亿美元增长1.5倍。每个学生贷款的平均值为34,美元。最令人吃惊的是，学贷总额已经超过车贷、卡贷，成为美国仅次于房贷的第二大贷款。
而且，美国大学学费的涨幅超过了通货膨胀。美国近年来通货膨胀率不超过2%。如年，美国个人消费支出物价指数上涨1.7%，核心物价指数上涨1.5%。而根据《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数据，排名前50的私立大学学费平均上涨3.6%，有些学校甚至超过4%。如加州理工和布朗大学涨幅分别为4.94%和4%。加州10个大学更是同时宣布将进行不低于5%的涨幅。
大学学费飙涨，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简单的说是经费少了，开支多了。首先就是各级政府对教育的拨款减少。美国各级政府的人均教育拨款在年达到了峰值，后来一直在下降。如《洛杉矶时报》最近报道，如今加州大学比年时的招生人数多了9万人，不过花在每名学生身上的钱却减少了31%。这是因为州府资金没有跟得上增长的脚步。因此，到处都是关于教室拥挤及学生宿舍短缺的抱怨。
美国大学毕业生的起薪约为年薪5万美元左右，看起来3万的债务不算什么，勒紧一年的裤袋就可以偿还。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学贷并非是他们唯一要负担的大额支付，房贷、车贷、卡贷纷至沓来，任何一项都足以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就曾经是这个悲催的“学贷族”的一员。他在年的一次演讲中就曾提到，他和米歇尔每年要付的学贷超过了房贷。当他们生了女儿后，一边要偿还贷款，一边还要想着给她们积攒大学学费。直到当总统前两年他们才还清学贷。
■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就曾经是这个悲催的“学贷族”的一员。
而比奥马巴更悲催的是那些还不起学贷的“拖债族”。CNBC曾经报道，每年有百万学生因无力偿还而拖欠学贷，被讨债公司追债。年以前，约有40%的学生预计会拖欠。就职于华盛顿的城市研究所研究员布拉格发现，“拖欠问题很普遍”：在离开学校4年后，大约有四分之一借款学生会无力偿还。这些拖欠者往往陷入财务困境，除了拖欠学贷，也会拖欠医疗或水电费用。拖欠问题尤其在非洲裔和西班牙裔学生中更为严重，因为他们鲜有父母可以“啃老”，也更容易失业。
在美国，拖欠学贷的后果很严重：会使得信用分数大跌到分，这个分数被认为是“很差”。这会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拿不到房贷，租不到房子，甚至找不到某些好工作。有些州会因此而拒绝发专业执照，甚至拒发驾驶执照。
而在“拖债族”中，最悲催的是那些“老债族”。根据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年的调查，50岁及以上人群拖欠学生贷款金额占了整体的17%，这一数额比年时增长了30%。
而学贷问题，不仅是个人问题，也是社会问题。CNBC报道，一份研究报告披露，有八分之一的离婚案是由于学贷造成的。专家调查了起离婚案，有13%是与学贷有关。
而且，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终将会成为拖累经济增长的一个包袱。学贷与房贷、车贷不同，没有抵押品。因此，从风险的角度看，学生贷款与次级抵押贷款很类似。假如经济形势恶化，失业率增加，就会大大增加拖欠的可能，甚至是酿成重大危机。
当政客介入：是靠政府，还是靠市场？
学贷既然成为美国的社会问题，也就成为美国的政治问题，尤其是在经济危机严重的时候，因为危机造成就业困难和还贷危机。
在奥巴马时代，学贷问题凸显。奥巴马政府颁行了年《健康保健和教育和解法》，将每月偿还联邦学生贷款的上限定为该借款人可支配收入的10%。
国会共和党议员则攻击奥巴马的偿还贷款政策治标不治本，没有解决美国大学费用过高的根本问题。事实上也是，在奥巴马任内，学贷还是节节攀升。
■ 免除学费，这对整个纽约大学医学院学生来说“简直是惊人的消息”，有学生说自己以后会更多根据地区的医学资源短缺程度去考虑就业，而不是毕业薪酬。
因此，学生贷款与高学费问题成为年美国总统大选的争论议题，各候选人纷纷端出政策“牛肉”，以取悦选民。与其他任何问题一样，解决方法也是两党划线。共和党强调市场方案，希望结束政府对学生贷款的支持。佛罗里达州联邦参议员、共和党竞选人玛律科鲁比奥说，将为学生贷款建立一个以收入为基础的还款系统，并简化联邦补助的申请手续。所谓以收入为基础，就是钱多多还，钱少少还。
而民主党强调政府干预。民主党的希拉里表示，将增加申请学费补助渠道，允许毕业生以更低利率再融资，并修改以收入为主的还款计划。
而最有“革命性”的方案来自于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桑德斯，他开出公立院校免学费的选举支票，并且承诺削减助学贷款利率。
但是，钱从何来？桑德斯的方案是向富人征税，这自然会引起华尔街为代表的富人的反弹。共和党的特朗普对学贷的态度，正如他对待其他经济事务的态度一样，尽量减少联邦政府的参与。与同党的卢比奥一样，特朗普的方案也是以收入为基础的版本，即每月按收入的一定比率，如12.5%归还学贷，到一定年限后免除余额。
最终，美国人还是没有选择天平这一端的社会主义的桑德斯，而是选择了在天平另外一端的资本主义的特朗普。
天上掉馅饼，并非不可能
事实上，美国越来越多的州和城市在推动免费大学计划，当然是限于公立大学。年1月，纽约州州长葛谟宣布了州内学生免费上州立和市立大学计划。申请学生有收入限制：家庭年收入必须在10万美元以下，到年将进一步放宽为家庭年收入在12.5万美元以下。这项计划估计将花费1.63亿美元的州政府预算。
罗德岛也宣布了免费上大学计划，不过有成绩的限制：就读后平均成绩GPA必须保持在2.0以上，才能继续保有免费上学的资格。田纳西州与俄勒冈州也推出类似方案，只是这两州对于申请者订有较多条件限制。
上述免费计划表面上都是政府掏钱，事实上是纳税人掏钱。正如美国前教育部长蓓西狄弗斯曾经说过：“人生当中并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是真正免费的，最后一定有人必须出钱。”由纳税人掏钱来解决学费问题，是否导致纳税人面临沉重加税负担？以及导致其他政府项目的预算受到排挤？
因此，除了政府和市场外，还应该有更多渠道，其中之一就是捐款。美国大学有深厚的捐款文化。校友们给母校捐款，一方面可以回馈母校，另一方面可以抵税，何乐不为？一些名校接受的捐款高达百亿美元。如年，哈佛大学以亿美元捐款位居第一，耶鲁大学以亿美元位居第二。纽大医学院所在的纽约大学，也有34亿美元的捐款。事实上，这些捐款有相当部分返还给了学生。再以哈佛为例，家庭年收入不到6.5万美元的学生，可申请财务补助项目，免费入学。约有五分之一的学生符合申请条件。其余一半以上的学生接受学校财务补助。哈佛2年度的学费为46,美元，但对半数以上的学生而言，念哈佛比念公立大学还便宜。
当然，不是每一所大学都是哈佛。但其他的大学，尤其是私立大学，多多少少可以朝这个方向努力。纽大医学院是幸运的，在校董中，有一位亿万富翁肯朗格尼。他就是美国最大家居材料连锁店位家得宝（HomeDepot）的联合创始人，他一人就捐赠了1亿美元，帮助支付学费。就这样，馅饼纷纷从天上坠落。
当然，天上掉下馅饼，并不全是好事。你可以说是一种扭曲，对美国个人奋斗文化和精神的扭曲，也会造成对现有教育体系的冲击。如政府资助的公立大学免费，会导致对私立大学的冲击。
但是，大学免学费，或者是降低学费，至少可以带来一项社会和经济效益，就是减少就业市场的扭曲和由此而带来的职业体系的扭曲。当学生们背着沉重的贷款走出校门的时候，他们就不太可能奔向“诗与远方”。为了早日偿还高额学贷，他们会首选起薪高的职业。如医学院毕业生就涌向平均年收入近50万美元的骨科、35万美元的整形外科。而年收入只有20万美元的家庭医科，就陷入了乏人问津的窘迫。而家庭医生的缺乏，就会直接破坏美国基本医疗体系。这也是纽大医学院校董们要抛“馅饼”的初衷。
（作者系美国《侨报》执行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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